繁峙秧歌韵 壁画守护情——观繁峙秧歌戏《岩山寺》有感

2023-11-11 10:42:31 来源:山西日报

  五台山旅游网11月11日消息 近日,繁峙秧歌剧团呈现的繁峙秧歌戏《岩山寺》,成为忻州第十三届梨花奖舞台艺术大赛上的一道独特风景。小剧种别有风味,又演绎文化遗产背后的故事,更吸引众多目光,让藏在深闺的文化遗产——岩山寺重现世人眼前。

岩山寺壁画

  众所周知,位于繁峙县东山乡天岩村的岩山寺,历经岁月洗濯,保存有珍贵的金代壁画艺术,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岩山寺内的壁画不同于常规的以说法为中心的佛教经变图,采用的是通景式构图,分割开的各佛经图既可独立成篇,又能组合成完整画面。其中各种人物穿插于山水林园,构成浑然一体的山水巨制,整体更似一幅青绿山水画。岩山寺的壁画能在今天熠熠生辉,画家是决定性因素,因此创作者必然有高超的技艺;壁画能保留至今,更离不开历代天岩村人的精心守护。

《岩山寺》剧照

  繁峙秧歌戏《岩山寺》着眼于以上两点,为我们讲述了岩山寺壁画的创作由来和过程。并将目光透视于金代俘虏的北宋宫廷画师王逵的人生经历。第一场写王逵被追杀,被范家所救。第二场写王逵心系家乡,却被范大娘点鸳鸯谱。第三场写15年之后岩山寺扩建招壁画创作者,王逵被释延大师点化画壁画。第四场画壁画受阻,父子相认。第五场写王逵创作壁画的艰辛。第六场写郎三泰被参,岩山寺壁画完成。通过写村民和王逵与代州州官郎三泰之间的斗争故事,让我们了解到当时壁画创作的艰辛。这出戏“跳跃式”写了王逵的个人经历,从28岁被虏至繁峙被收留,自此隐姓埋名,后为报答繁峙人民的爱护收留之情,分别于59岁完成水陆殿壁画,68岁完成文殊殿壁画的人生经历。

  虚实结合是这个戏的一次有益尝试。关于王逵,目前地方史书尚无确切记载,见到的是只言片语。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在《中国山水画史》中提出王逵可能是宫廷派遣。而李浴著的《中国美术史纲》则认为,王逵在28岁时应该学业有成,已经成为宋代画院画工,后被金朝俘虏而来。而在岩山寺里关于他的记载也只有两处。一处是金海陵王正隆三年(1158),繁峙为设水陆道场“超度”阵亡者而建水陆殿为正殿(如今殿已毁,水陆壁画也早已不存),现存石碑留有简短记载:御前承应画匠王逵携同画人王道,等人来共同承担。还有一处是王逵在今存的文殊殿西壁壁画的南侧上部留的墨笔:“大定七年前££二十八日画灵岩院,普£画匠王逵,年陆拾捌,并小起王辉、王琼、福喜、润喜。”总之,关于壁画创作者的记载就这么多。

  寥寥几笔,给创作留下无限空间,但实际构思过程却很艰难。首先是壁画创作者王逵生活经历复杂却又没有太多痕迹,他横跨两个朝代,既似是北宋宫廷画师,又是金朝“御前承应画匠”,这么复杂的人生经历,在有限的时间内呈现一个脉络清晰的故事实属不易。青绿壁画有着明显的北宋风格,说明王魁是北宋画师不假,但创作年代又横跨金朝完颜亮和完颜雍两个皇帝之间,而且期间充满故事,繁峙在当时又是金朝属地。事实上,金朝不仅有御前承应画匠,而且有御前承应文人,这是金朝专门为皇帝和朝廷廷议或开展相关活动设置的官职,但不像北宋画院有独立的办公地点,但有不同等级森严的相应官职。因此,王逵何时到繁峙县,当时是什么身份,这些问题都悬而未知。人物身份都难以确定,性格更难以想象,而且壁画创作时间漫长,其中发生事件零散且未知,如何构成矛盾冲突?何时成为金朝御前画匠?这一切都悬而未知。

  面对种种困难,编剧独辟蹊径,在剧种特色与历史真实之间找到平衡点。繁峙秧歌本就是民间小戏,1956年成立繁峙秧歌剧团。最初只演民间小调,演出“三小戏”,后来逐渐吸收北路梆子等地方民间音乐,开始演出大戏。因此《岩山寺》定位于民间传奇剧,从王逵由一个北宋宫廷民间画师流落到繁峙地界开始讲起,也为他后面数十年创作壁画提供了先决条件。

  该剧写他被天岩村民收留,自此隐名埋姓,在这里安家落户的人生路径,规避了繁多头绪,落足于平民百姓,更与繁峙秧歌这个地方小剧种风格吻合。更值得点赞的是,在壁画完成之后,皇帝圣旨表彰王魁创作壁画有功,特赐予“御前承应画匠”。就是看似历史剧中习以为常的”圣旨到”,在戏里却成为解决两朝画师的“高招”,也与石碑字样吻合。感觉不足的是,这道圣旨出现的时间有待斟酌。毕竟,“御前承应画匠”字样出现是在1158年,现于石碑中关于“水陆壁画”的内容记载,而九年后才又完成文殊殿壁画,此时作为画者却自谦是画匠。虽然可以虚构,但作为这样一部依附于山西壁画文化地标的岩山寺的艺术作品,得“先天灵气”,创作更应是锦上添花。

岩山寺壁画

  写世俗众生相是这个戏的第二个特点。众所周知,“岩山寺壁画受北宋末期“院体”绘画影响,体现的是青山绿水这种具有贵族味道的绘画风格。但除了描绘有富丽堂皇的宫宇生活和云雾缭绕的说法场景外,还绘有酒楼市井和乡村农夫赶驴等日常生活图景,体现出浓浓的“民本”思想。毕竟画为心声,社会生活的耳濡目染势必会影响到画师的创作。岩山寺壁画不仅有佛教本生故事和经变故事,西壁描绘的酒楼唱曲、喝酒的生活场景更是金朝世俗生活的再现。门檐招幡上赫然写着的“野花钻地出,村酒透瓶香”小联,其中“钻”和“透”两个动词的运用,让这幅小联既贴切自然,又形象传神。此外壁画还绘有热闹的街巷闹市上人流拥簇的世俗生活场景。

《岩山寺》剧照

  与此对应,繁峙秧歌戏《岩山寺》也描绘出一幅民风淳朴的百姓群像图。斛大娘、斛柳枝救王逵,厚延吉捐施寺庙,释延大师守护寺庙。在他们的怜悯心和慈悲心的感召下,王逵被感化,才有十几年潜心寺庙壁画,最终完成旷世之作,这是整出戏的感情基调。戏里也反映了当时岩山寺所处的时代背景。当时天岩村地处边陲,历史上先属宋,后属辽,再属金,朝代更迭导致战乱不止,民不聊生导致人心复杂,因此郎三泰和斛继先的出现对王逵也是有影响的。他作为北宋宫廷画师,被虏至此,却又幸运脱离,被斛大娘、斛柳枝救下并收留。多少年来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国家,在南宋建立新王朝时他想归乡,岩山寺招募壁画创作时他想退缩,但是天岩村民的守护和释延大师的点化让他想起天岩村百姓所给与的点滴关爱,心灵受到极大震撼,他觉得应该为天岩村做点事情,于是拿起了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画笔,并在壁画的最底端把这样一群充满爱心的女子们细细勾勒。如今壁画南壁下端两溜不清楚的女子像,仿佛就是当年这堂壁画的供养人。终于等到壁画完成之时,王逵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心中有成就感,更多是沧桑感。一个几十年潜心从事壁画的创作者的孤独内心世界一下子通过厚朴的音乐走进观众心里。年少学画在北宋,绘画过程中无数次追忆年轻时学画的经历,还有自己的前半生,以及故都东京的繁华,不由在佛传故事的绘画中描绘出一颦一笑心中的故人,落笔时的物是人非之感也在此刻显现。金朝皇帝完颜亮已命丧,而新皇帝完颜雍也已经当皇帝近7年。一幅壁画不仅改变的是岁月和光阴,还有世事变迁和容颜、心境改变。国家灭亡,北宋不复存在,他也垂垂老矣,这一生几乎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了,此时戏里王逵观看壁画的表演与壁画中最后落款“画匠王逵年六十八”传递出的心境特别贴切吻合。

  《岩山寺》的创作正基于此,保持了剧种“平民”的基本特色基础,内容反映浓郁的世俗生活,更以普通观众的视野来观照岩山寺的壁画,给人以传奇、亲切、朴实的感觉。正因描绘世俗生活,戏里的小人物都是个性鲜明,立体感很强。尤其是郎三泰和斛继先的个性特征,推动着故事脉络的起伏跌宕,也让整场戏的戏剧矛盾一直向前发展,整体故事性很强。

  不得不说,这个戏还是一种开拓。今天文化的传承无处不在。而《岩山寺》把戏曲文化和地方古建相结合,由繁峙秧歌来演绎岩山寺背后的故事,演绎岩山寺壁画画师王逵与岩山寺壁画背后的故事,不仅是一种文化传承,更是对繁峙文化遗产的一种创新,从中能看到繁峙文化人的初心,这样的戏也更显珍贵。毕竟,岩山寺作为山西壁画的文化地标日益得到重视,民众对其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因此,让文化遗产活起来,这既是新时代文物工作者的追求,更是文艺工作者努力的方向。

《岩山寺》剧照

  没想到的是,繁峙秧歌剧团班底的整体实力还是比较强的,行当齐全,阵容整齐。尤其主演赵国珍又有很强的可塑性,表演收放有度,无论是唱念还是身段,均能随人物的情感变化而自然起伏,没有人工斧凿痕之感,传神地把王逵从28岁到68岁,近跨40年的不同人生轨迹细腻传神地表现出来;完颜汉的扮演者也是一位成熟的演员,她戏路宽,功底扎实,演出规范,几个主要演员的出色表演就这样撑起了整台戏。此外戏的舞台呈现简洁古朴淡雅,色调与戏的内容相呼应,服装设计整体也行,为戏增色不少。

  在这出戏里,看到了岩山寺壁画创作的不易,也感受到壁画创作者和繁峙天岩村人坚韧不拔的精神,更也看到了繁峙秧歌人对戏曲艺术的执着追求。但是一部新戏上演,值得我们议论和思考的地方还有很多,也还有进一步提升打造的空间。

  珍视传统,对剧目不断打磨,还需心思稠密一些。感觉王魁形象弱了点,整出戏主角身份辨识度略显朦胧,主动作为意识不够。另外,王逵这样一个两朝画师的身份,自然画技了得,生活中必然会有痴迷的行为动作。怎样演绎这个人物的身份特征,而不是几句唱词描述出来;如何让这个人物不“虚”,而且能深入人心,既有合理性,又能以情动人。从这几点讲,感觉戏还是有可塑空间的。现在这个戏完成了基本表达,描写了众生相,但因戏曲笔墨经济缘故,人物略散,希望向更有质感的方向努力。

  其次,作为一个小剧种,繁峙秧歌的音乐还处于生长和发展阶段。通过剧目创作实现剧种特别是唱腔的有效积累,也是一条可行的路径。《岩山寺》包含多种地方文化音乐元素,体现了剧种音乐的开放性。其中有为反映人物内心众多情绪而吸收北路梆子的新创唱腔,也有第六场秧歌的原生态音乐,宣泄多年潜心创作的五味杂陈,让现场观众听到了人生况味。但是,在当下很多剧种趋同的现状面前,如何通过剧目创作实现有机吸收北路梆子及其它地方音乐的创作路径,如何保持繁峙秧歌的剧种特色,这是迄今为止还尚未解决的问题,也是今后一段时间繁峙秧歌从业者需要努力的方向。

  斯人已远,作品依在,留后人无限猜想。繁峙秧歌一度被列入濒危剧种,今年才又评为稀有剧种,这个戏的上演让寂寞的稀有剧种看到新的希望,也是值得称道的。希望繁峙秧歌戏《岩山寺》经今后精心打磨,让富有人文气息的想象增添岩山寺壁画的新魅力。

编辑:侯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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