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花鸟画里的童心
齐白石,20世纪一位伟大的中国画家,以擅长画虾名世,但实际上他的艺术成就远不止于那一只只晶莹剔透、活灵活现的虾。齐白石的绘画题材十分广泛,有人曾做过统计,他的花鸟题材超过270种。当然,这并不是他刻意要在题材广度上胜过先人,而是农村生活经历赐予了他广阔的视角和丰富的选材。他曾说:“不常见的,我觉得虚无缥缈。”挑水、种菜、扫地、下田、打杂……童年的清苦生活不仅没有埋没他,反而让他深刻地感受到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有生命力的东西。他笔下那些感人的小生命和朴素无华的山花野草,正得益于童年时期的强烈感受。艺术家从来都是情感细腻、触觉发达的人,齐白石将他与生俱来的艺术情思融入对年少时光的美好回忆中,酿造出了个性鲜明、独一无二的艺术美酒。齐白石漫长的艺术生涯由雕花匠人开始,最后没有落入应物象形的窠臼,而是以早期严谨工整的写实能力为我所用。他继承明清以来的大写意,又不止于文人意气,以史为师,更以造化为师,突破文人画和工匠画的界限,在“似与不似”、文人画和画工画之间寻找到了最佳平衡点。他的作品画面朴实却又粲然,不同于徐青藤杜鹃啼血式的悲怆,也不同于八大欲言又止的隐忍,而是始终洋溢着明快的生命力,实现了从匠气到灵气的艺术升华。虽然,齐白石与前代花鸟画家们所处的时代和个人经历不同,但是年少清苦,中晚年遭遇时代变迁,饱经世事沧桑却是一样的。为什么留下的却是与前人截然不同的艺术面貌和价值取向?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骨子里饱含着童年意趣,以及经历磨难后仍能保有一颗纯真的童心。
我们看齐白石的每一幅画,都充盈着生命力,挥不去的童心在笔墨间渗透而出,趣从中来。如果说他在大写意上承徐渭、八大,那么将细致的工笔和大刀阔斧的蔬果相结合,把这些知名或不知名的鸟虫、瓜果等自古以来文人不屑一顾的“俗物”作为画面的主角,则是他独一无二的创造。他在自己的“菜园子”里,画得酣畅淋漓,“玩”得乐此不疲,这种自始至终弥漫着童心的花鸟创作千百年来不曾有过。人们读他的花鸟,就像是看到一位拿着画笔不断记录自己所见所感、对大自然充满无尽好奇的孩童,认识了一位趴在草丛中、树荫下、田野里被虫子深深吸引而忘我的少年。正是他一生不改的农民本色和对身边事物的钟情,造就了他独特的艺术面目;也正是这份少年时光浸润的质朴情感,让他的艺术有了与广大观众共鸣的情感基础。身为从农村走出来的艺术家,齐白石的心始终走不出对农村深刻的眷恋,他一生立志“为万虫写照,为百花传神”。他笔下的“田间捉蛐蛐儿”“水塘捞鱼虾”就是对童年记忆最好的注解和写照。齐白石对一花一草、一鱼一虫的钟爱,表面上可以看作是一种文化自信,骨子里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倔强和无所拘束,这是一种童年意识在涌动。比如,他的条屏《花实各三千年》,四个桃子加上题款把画面塞得满满当当,似乎并不考虑构图和传统法则,而只特地表现桃的硕大和生命力。而《多子益寿》里的石榴叶子,用淡墨挥就不规则的椭圆形,即行即止,再用浓墨一笔勾脉,就像是指示意味大于象形的儿童涂鸦,一笔万千,那么有趣!齐白石88岁时所作的《翠鸟》,画面左下角两条鱼删繁就简,完全是孩子般的符号和思维表达,无忧无虑的活跃感扑面而来。《蛙声十里出山泉》,世人都赞叹它没有青蛙而蛙声绕梁的立意,细想,那一颗颗小黑点不正如一个个被妈妈允许后奔去玩耍的孩子吗?即使是老鼠,白石老人也把它们画得那般可爱,偷油吃、与猫逗,或者示丰年,丝毫没有给人阴暗、肮脏、恶心、憎恶之感。这正是他潜意识里童心的体现。 在不计其数的花鸟小品中,我们看到的是齐白石对于画面经营的有意和无意,感受到的是他孩提般的意气。他以寥寥数笔描绘出万千风情,但最终都归于一个“趣”字,这“趣”正来自他童年的心灵映射。他的花鸟作品,是一首首自然交响曲,也是他生命的咏叹调。毕加索称自己“用一生去学习像小孩子那样画画”,他对齐白石敬佩不已并致力于临摹齐画。东西方艺术相隔万里却心有灵犀,这个相通点我想正是两位艺术巨匠笔下的童心。摒弃芜杂,回到童真后表现出来的生气勃勃正是两种不同艺术面貌背后的共同魅力。正是一辈子都沉醉于童年,才有了齐白石笔下活色生香、玲珑剔透、纯洁无瑕的花鸟世界。在农业文明渐行渐远的今天,齐翁用他的画笔还原了人们梦里的童年。欣赏他的画,是我们对自己心灵的犒劳,毕竟谁都不会拒绝再体会一次童年!(附图为齐白石作品)
编辑:刘寰羽